有伴的地方就是家

我第一次见到蒂娜的时候，她正在大温哥华动物园中服役“无期徒刑”。蒂娜从出生即被囚禁在这个狭小、简陋的围场中，整整33年，她孑然一身，形影相吊。

作为美国最大的大象自然保护区的创始人之一，我有万分的信心向你申明，大象对友谊和自由的渴望绝不逊于你我。

对于大象而言，家庭是无可替代的。他们会欢庆新生命的诞生，哀悼家庭成员的离世。成年的大象会同彼此交换信息，是互相的精神支柱，而青少年们则在他们关爱的目光中嬉耍。雌性大象与她们的母亲一生相伴、不离不弃。

蒂娜生于一个圈养繁殖计划。尚是一个婴儿的时候，她即被从母亲身边夺走，售给了一个动物园。圈养对她造成了巨大的压迫，缺乏运动，饮食不当和常年站立在过于坚硬的地面使她患上了严重的足部关节炎和骨髓炎。

值得庆幸的是，动物园的工作人员意识到，蒂娜应得一个更好的生活，在2003年8月准她退休到了一个大象保护区 。在那里，蒂娜与包括来自缅甸的维奇和来自斯里兰卡的西西在内的其他五头母象组成了属于自己的家庭！

曾遭囚禁的大象们非常能够组建新家庭。俏皮的塔拉成为蒂娜最要好的朋友之一。走到哪儿都将一个轮胎如护身符般在带在身边的西西则常与蒂娜相伴度过悠闲时光。维奇有一定的创伤后应激障碍，而蒂娜则常常伴她一起漫步在她最喜欢的橡树下，到夜幕降临再一同走回谷仓。

蒂娜的性格魅力深深吸引了保护区所有的工作人员，他们每一个都对蒂娜怀有难以言表的情谊 。每每蒂娜在林中漫步，与蝴蝶逐舞，或兴高采烈地敲打着橡树上吊下的大鼓，我们都看得有滋有味。有时当她高兴地啁啾，我们也常发现自己已不知不觉地哼起了歌。

我们小心谨慎地看护蒂娜，并怀着乐观态度努力医治她脚上的恶疾。她积极的态度和求生地坚强意志对我们每一个人都是一种鼓舞。

蒂娜很快成为了我们实时转播视频中的宠儿。很多粉丝都喜欢观赏蒂娜，看她一边接受每晚的足部护理，一边品尝她每位的晚餐 。在她每夜泡完脚后，会得到一个奖励玩具，其中装上了她最爱的小食——葡萄。看到她玩玩具时的喜悦总能感染每一个人。

2004年7月中旬，我们发现蒂娜的身体每况愈下。骨髓炎情况十分恶劣，常常令她疼痛难忍。 一个星期后，7月21日，我绝望地看着蒂娜慢慢卧倒在了谷仓的地板上。这是她来到保护区后第一次卧下， 我马上了解了这意味着什么。 我难以自已，央求她不要离开。 但蒂娜却只是以她特有地“蒂娜式”温柔眼光默默地望着我。我明白，她心意已决 。在这个象与人共同组成的属于她自己的亲友团的环绕下，她轻轻地闭上了双眼，静静地离开了这个世界。

我们的悲伤如厚重的乌云般笼罩着保护区。蒂娜突然的离世不仅给我们带来的难以言表的痛苦，也留下了几个未解的谜题。 后来，尸检显示，可能是一个先天的心脏问题导致了蒂娜的死亡。但是，我们却无法克制地想到这二十年来的骨髓炎给她的一生带来了多大的痛苦。

在我们人类忙于安排蒂娜永久的安息之处时，她象群中的亲友们来到了她的身体旁边日夜相守。塔拉是第一个从保护区中走来悼念蒂娜的。而曾与蒂娜朝夕相伴的西西和维奇则在她们朋友余温尚存的身体边安静地站了一天一夜。维奇的悲伤显而易见，她反复地轻轻推打着蒂娜，仿佛试图将她叫醒。当蒂娜的尸体被埋葬时，维奇和塔拉站在坟墓边缘，不愿让推土机用泥土覆盖蒂娜的身体。

她们的悲伤令人心碎。 塔拉不停地抓我的手，朝着蒂娜的方向示意我：“快救她出来。”这三个女孩墓地旁整整守候了一天一夜。在离开前，西西轻轻地将她心爱的轮胎放在了蒂娜的坟墓的上方，仿佛是向蒂娜敬献了花圈。

蒂娜被爱与关怀所包围，能认识她，爱她，我感到无比幸运。看到她能体验自由和友谊带来的幸福，是如此美好的奇迹。

我还记得她第一次离开谷仓，走进遍布树木和植被的林野。她兴高采烈地用带伤的脚像铲子般她将成堆地泥土甩到后背。整整几个小时，她伫立在密密的树荫下，沉浸在大自然中，感受新家的美好。回到谷仓后，她享受着难得的宁静。她悠闲地咀嚼着新鲜的竹枝，如梦如醉。

正如蒂娜一样，马尼拉动物园里孤独的大象“马利”也应拥有本该属于她的自由，体验家庭的美好。马利被独自囚禁的时间已太久了，没有什么能比让马利在她生命最后的30多年中有一个属于自己的家庭更能让她感到快乐和幸福。

作者卡罗·巴克利是国际大象救援组织的创始人。她一生致力于救援大象，并为全球圈养的大象提供第一手的爱护和支持性质的训练。

原文发表于Philippine Daily Inquirer。